贾宝玉的《秋夜即事》诗

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三回:

秋夜即事

绛芸轩里绝喧哗,桂魄流光浸茜纱。

苔锁石纹容睡鹤,井飘桐露湿栖鸦。

抱衾婢至舒金凤,倚槛人归落翠花。

静夜不眠因酒渴,沉烟重拨索烹茶。

绛芸轩,来源于常熟钱谦益的“绛云楼”。

钱谦益(年—年)字受之,号牧斋,晚号蒙叟,东涧老人。学者称虞山先生。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。苏州府常熟县鹿苑奚浦(今张家港市塘桥镇鹿苑奚浦)人。同吴梅村,龚鼎兹三人史称“江左三大家”。皆以诗歌擅名。

崇祯十四年(公元年)59岁时,迎娶23岁的秦淮名妓柳如是。钱谦益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“绛云楼”和“红豆馆”。两人同居绛云楼,读书论诗相对甚欢。钱谦益戏称柳如是柳儒士。柳如是后生有一女。嫁无锡赵编修玉森之子。钱谦益曾经一度落狱,柳如是凭一己之力营救了出来。后来为了保护钱家的财产,自杀吊死在荣木楼。后人写有《绛云楼俊遇》详述其事。绛云楼取意于钱谦益于虞山北麓构楼五楹,匾曰“绛云”,取《真诰》“绛云仙老下降。仙好楼居”。该楼是钱谦益的藏书楼。年庚寅遭受火灾,藏书尽毁。后来柳如是移居于红豆山庄。

绛芸轩,最早出自《红楼梦》第八回,一时黛玉来了,宝玉笑道:“好妹妹,你别撒谎,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?”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,新贴了三个字,写着“绛芸轩”。《红楼梦》中的“芸”和“云”字有时候混着写。

绝喧哗,即没有吵吵闹闹的声音。

桂魄流光,即指明月,同《夏夜即事》中的“麝月”意思差不多。

茜纱,即指紗窗。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九回:茜纱窗下,公子多情。古代紗窗写法,另有碧纱和绿纱。绿纱,见于《红楼梦》第一回。碧纱,见于第三回“碧纱橱”《花底拾遗》:碧纱窗下,摹疏影作刺绣谱。

茜纱是一种红色的。称为“朱楼”“红楼”的真正意义就来自于此。后人经常错读为房屋墙壁是红色的。“绛云楼”“绛珠”的“绛”同“茜”字一样,都表示红色。碧纱和绿纱是同一种称呼,即我们后来称为“青楼”的来源。红楼和青楼的区别,就是南京秦淮歌姬中旧院和珠市,南市的区别。旧院是属于高级妓院。作者的这首诗歌蕴含一个非常重要的用典和“酒渴”的用词。这个典故出自唐代诗人李白《前有一樽酒行二首》:

其二

琴奏龙门之绿桐,玉壶美酒清若空。

催弦拂柱与君饮,看朱成碧颜始红。

胡姬貌如花,当垆笑春风。

笑春风,舞罗衣,君今不醉欲安归?

其中“看朱成碧”就是这首诗歌的背后寓意。

唐代武则天《如意娘》:

看朱成碧思纷纷,憔悴支离为忆君。

不信比来长下泪,开箱验取石榴裙。

韩元吉(~)《明远次韵超然谈道因以谑语为戏将无同耶》:

忘机亦忘言,政作口挂壁。

因君强一语,习气乃乘隙。

昨夕饮君家,看朱忽成碧。

醉归城南路,不记足所历。

尚想两红妆,翠袖香襞积。

我歌君为舞,举手还恨窄。

诗成漫不省,叹我真恶客。

賸肯来看山,未厌一水隔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六回:凤姐道:人家给个棒槌,我就认作针。就是寓意作者“看朱成碧”的意思。

南朝·梁·王僧孺《夜愁示诸宾》诗:“谁知心眼乱,看朱忽成碧。”因为是吴梅村打心底里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。卞玉京因善饮酒而出名。由于卞玉京的身份,吴梅村以为她是一个不洁的妓女一样。后来交往中发现卞玉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。《十美词纪》记载她就是象一个“良家妇”。卞玉京第一次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吴梅村,吴梅村也记录这个事情:

吴梅村(春思):

嬌眼斜回帳底,酥胸緊帖燈前。匆匆歸去五更天,小膽怯誰瞧見?臂枕餘香猶膩,口脂微印方鮮。雲蹤雨跡故依然,掉下一床花片。

掉下一床花片,即是说卞玉京还是一个处女。《葬花吟》: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。就是说她一生只爱上你一个。这就是“茜纱”同“绿纱”的区别原因之所在。因为林黛玉刚入贾府进来的时候,就是住在“碧纱橱”里的。

苔锁石纹容睡鹤,《补花底拾遗》:喷水润莓苔。睡鹤,指沉睡不醒的文人。鹤,代指文人。《红楼梦》中也作为作者自称。如“寒塘渡鹤影”。有时候也用“鹅”这个字来代指。鹅,通常是指未显达的书生。鹤是指已经功名成就的书生。吴梅村:驾鵝逢天風,北向驚飛鳴。这里就用了“鹅”字。

苔锁石纹容睡鹤,意思是说进入了世外桃源一样,非常清静地享福。还有丫头经常把小道上苔藓故意浇灌养植,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过来打扰清梦。

井飘桐露湿栖鸦,吴梅村香暖合歡襦,花落雙文枕。嬌鳥出房櫳,人在梧桐井。

栖鸦,一般指非文人嫖客。或者伧父之类的人。

《板桥杂记》记载:王月,字微波,母胞生三女:长即月,次节,次满,并有殊色,月尤慧妍,善自修饰,颀身玉立,皓齿明眸,异常妖冶,名动公卿。桐城孙武公昵之,拥致栖霞山下雪洞中,经月不出。己卯岁牛女渡河之夕,大集诸姬于方密之侨居水阁,四方贤豪,车骑盈闾巷,梨园子弟,三班骈演,阁外环列舟航如堵墙。

莱阳姜如须,游于李十娘家,渔于色,匿不出户。方密之、孙克咸并能屏风上行,漏下三刻,星河皎然,连袂间行,经过赵、李,垂帘闭户,夜人定矣。两君一跃登屋,直至卧房,排闼开张,势如盗贼。

方密之,即方以智。

上述二例可见当时江南文人的生活腐朽堕落。

抱衾,《会真记》红娘抱衾而至事。金凤,指烧香用的炉子。北齐萧放《冬夜咏妓》:「银龙衔烛烬,金凤起炉烟。」

倚槛人归落翠花,即指吴梅村的《春思》。

沉烟重拨,《花底拾遗》:花时深闭小阁,怕触香烟。吴梅村《醉春風·春思》:門外青驄騎,山外斜陽樹。蕭郎何事苦思歸,去、去、去。燕子無情,落花多恨,一天憔悴。私語牽衣淚,醉眼偎人覷。今宵微雨怯春愁,住、住、住。笑整鸞衾,重添香獸,別離還未。

这首诗歌总体上说写的很黄很色也很堕落。

但思想的主要看点是在“苔锁石纹容睡鹤”诗句中。花蕊夫人:“君王城上竖降旗,妾在深宫那得知;十四万人齐解甲,更无一个是男儿。”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七回,黛玉笑道:“你要是个男人,出去打一个报不平儿。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,真真好笑。”

吴梅村《临春阁》:毕竟妇人家难决雌雄,则愿你决雌雄的放出个男儿勇。

癸酉本第八十五回:湘云噘唇道:“我要是会变,就变个男人把那些贼寇杀尽。天天战战兢兢的,实是没趣!”

癸酉本第八十六回凤姐道:“但凡我是个男人,就带兵打他娘的贼寇。老娘可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。”

《研堂见闻杂记》写柳如是:同时又有柳夫人者,本一娼也,博学能古文辞。大宗伯钱公,素以博学重海内,柳慕之,一日,扁舟来谒,遂订终身,居恒与之角艺,钱往往为之屈。才极不羁,牧斋逮时,能戎就装变服,挟一骑护之。居家则为道人装,别有一种风调。《绛云楼俊遇》写柳如是:钱或倦见客,柳即与酬应。时或貂冠锦靴,时或羽衣霞帔。清辨泉流,雄谈蜂起,座客为之倾倒。《红楼梦》写芳官,史湘云和林四娘,也都是拥有男人性格,非常独立的那种气质。

吴梅村《子夜歌》:故使歡見儂,儂道不相識。曾記馬上郎,挾彈門前立。

《望江南》写秦淮名妓薛素素:江南好,舊曲話湘蘭。薛素彈丸豪士戲,王微書卷道人看,一樹柳摧殘。

玉驄嘶去,欲窺還避,肩倚侍鬟微掩。

写名妓楚云《山塘重贈楚雲》:挾彈城南控紫騮,葳蕤春鎖玉人留。

秦淮歌姬很多都会骑马射箭打弹弓的,女扮男装也是一种时尚。《红楼梦》里写的练习射箭的事情其实就是这些事情改本过来。

《花底拾遗》也记录了这些秦淮歌姬练习骑马的情景。“堕马急挽垂杨。闻丛边铃索声,低唤谁人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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